紫日（十） |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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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大家好？还是自己得到拥戴的虚荣？不，这是遵从内心。
作
者
简
介
| 再发芽 | 八九年生人，喜观影、读书，以编故事为乐。常想象在末世的残酷环境中，人的改变与坚守。希望能在神奇的设定、有趣的情节中，塑造鲜活的人物。代表作《记忆手术》、《大王的影子》。在“不存在”公众号及《漫客小说绘》发表过作品。
紫日
（全文约36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浑身血污和腥气，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喉咙发出兽类般低沉的嘶吼。肢体失调，鼻涕、眼泪、汗水和尿液齐出。无论是占上风的一方还是处在下风的一方都是一副凶狠又胆怯的表情，在脸上旁若无人的呈现。人类舍命相搏的样子如此丑恶，但这只有在一边未参与其中的人才能看到。潘达他们几个到这里时，这场短暂的冲突只剩尾声，也足够让他们腹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徐长老只带了十几个人在勘察地形，遇上聚集在一起群情激奋、数十倍于己的平民要往里走。他知道拦不住他们，派了一个人回去报告，可援军还没来战斗就已经爆发。
虽然士兵们武器更精良，也受过训练。但平民人多势众，亦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刀剑，还有拿着私藏的金属农具的。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己方还有一人临阵反戈一击，徐长老这边很快落败，他只带了四个人往峡谷深处逃去。那个叛变的士兵带着手持刀剑的一批人在后边追击。潘达没来得及拦下他们。
“都停下来！你们在做什么？难道没看见这些尸体吗？这是在杀人！”潘达吼到，他张开双臂，不许剩下的人通过。
“我们是来救你的！”这么回答的人不少，都是和潘达年龄相仿的伙伴。但潘达发现自己不熟悉的人更多，他们多是中年人，在胳膊上都系有一块布条。潘达记得这好像是信神的教徒才有的标记，但平时他们都是不会暴露的。
“我不是在这里了吗？快退散回去吧，不要把事情闹的更大！”
“都已经走到这里，死了人！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现在，鲜血和尸体逼的他们没有退路了。
“只有动手的那几个人才有责任，和大家没有关系！”潘达这话让好几个人扔掉了手中的农具。
“就这样回去算了？回去等着渴死？”
“我和白大长老已经达成协议，今天就会放水，往后大家的生活条件也会得到根本改善。所以大家快回去吧！不要破坏来之不易的谈判成果。这里发生的事，由我来想办法补救。他们也不是疯子，不会乱来的！”
“他们会对我们讲妥协？”
“要妥协早妥协了，怎么刚好是在我们就要让他们好看的时候？”
“这肯定是个骗局！”
“我们一散开他们就会各个击破，一个个的对付我们。”
“难道我的话你们还不相信！我没有把握会说这些？”潘达只觉得如鲠在喉。
“我凭什么相信？还要把性命交给你？”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为他们说话？”
“你是不是和他们联合起来在骗我们？”
“你落了多少好处？也变成老爷了？”
句句话如同化作刀剑，在潘达胸中穿心而过，局面更加不可控。
“大家杀进去和他们拼了！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不知谁喊了这一句，人群中纷纷响应，就要推开潘达冲过去。
“混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罗罗一声怒吼，用身体护着潘达。他一把拉开潘达胸前的衣服，“你们都睁眼看看！”
潘达胸前的鞭痕比刚才更显红肿，像盘在身上的一条条血色毒虫，密密麻麻，看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处！够不够多？他连命都不顾去给你们争取利益，你们却反倒诽谤他的清白，简直不知好歹！”罗罗直吼的围在前面的人连连后退。“想想他为大家做过多少事？你们不信，我信！”
“我也信！”林克和芮芮也这么喊道。
躁动的人群这才静了些。有人还要过去，被潘达的伙伴们挡了下来。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神父受领神谕了！”后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那些臂上系着布条的人都转了过去，然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他们跪拜的神父正盘腿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口吐白沫。这场景给还站着的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哦，父亲……”芮芮小声叫道。芮芮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年父亲入教后会变得神神秘秘的，除了他的“神”，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哪怕是像从前那样，自己闯了祸，父亲会吓唬她，要把她赶到峡谷外面去也好啊……她只知道父亲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知道他已经是神父了。
平时这个受领神谕的仪式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信徒们大都是些最卑微、怯懦的弱者，在这仪式中找寻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众人动作、精神一致，似合为一人而变得强大，无所畏惧。但这次神父很快就站起来宣布神谕了，因为刚才过去的人手太少，还不能决定胜负，必须马上解决这里的问题。
“神说，你们每个人都有罪！”神父举起左手，右手放在左心上。他面色威严，斜视上方无人之处，身边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给人感觉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不可违逆。
“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罪！”信徒们一起回答，声如洪钟，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但这音调又和他们具体的每个人决然不同。
“我们的祖先，因为卑鄙和自私，撕毁了与神的契约，抛弃落难的兄弟姐妹和故乡，去找寻魔鬼的乐园。触怒了神，所以才被流放在这里接受惩罚。神化作天上的太阳，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看我们有无悔改。一开始，人们还能团结在一起，在困难面前亲如手足。人会为了他人而摒弃私欲，牺牲年轻、宝贵的生命自愿作祭品，在神的注视下升华来表达我们忏悔的诚意。但有的人渐渐狂妄自大起来，竟想通过什么发展技术来抗拒神的意志，又在把一模一样的人分为三六九等，散播不公与仇恨，谋划新的背叛。如今，我们罪孽深重。生命之源即将枯竭——这是神对我们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后的机会！”前面的大部分话都是以前讲过的，听到要没水后，信徒们就整个身体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之前放水、断水的消息都是由叶长老提前透露给神父，同样以受领神谕的方式告知信徒们的。所以他们对神父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背弃了同胞而遭到天谴的说法，是峡谷中每个人从小就听说过的，但一直被压制着不让公开谈论，这给其融入宗教理论创造了条件。
“是要执迷不悟，被神罚毁灭。还是痛改前非，迎接新生？”神父这才低头看着地上的人。
“我们要新生！”答复的声音震耳欲聋。
“那我们就消灭那些自以为更高贵、渎神的狂徒，献出最鲜活的祭品！”神父左手用力一挥算是下了命令。“按既定计划去吧！”
一部分人叫喊着往峡谷深处冲去，现在根本没有谁能阻挡的住。不过，他们在这里已经被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潘达和他的那些伙伴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到那些信徒，望向自己要吃人般的眼神才开始感到害怕——他们不就是最鲜活的祭品吗？本能让他们聚拢在一起，被站起来的信徒们重重包围。
“你们，谁想受到神的垂青做祭品？”神父问到，就像是要给小孩子发糖。
没有人回答，谁都知道在神的注视下死去是什么样子。
“这是为大家赎罪，没有人自愿吗？”神父语气一变，“难道还等着，像五年前那次一样由神亲自来取？还在只顾自己，不知错在哪里。那就把你们全都送上祭坛，来为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全都送上祭坛！”信徒们欢呼。反正是拿别人做祭品，与己无关，那一定是神的意愿无疑。
“胡说八道！这世界上哪里有神？谁见过？说什么为自私赎罪，你们自己怎么不去……”林克说话间被人一锄头打在脑袋上，头破血流，昏死过去。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
信徒们一见到有人倒下——这显示了他们的力量，更是又叫又跳，乱舞着手中的武器，即使碰到别人或被碰到受伤流了血也毫不在乎，彻底进入疯狂状态，根绝了任何人同他们讲道理的打算。比起峡谷中冷酷的等级和律法，这种愚昧的狂热更叫人害怕。形势间不容发，看起来顷刻间潘达他们就要被撕成碎片。
神父既得意，又有些惶恐。像个玩火的小孩，看着自己的恶作剧，自信火是自己的造物，却又隐约知道无法完全掌控而手心出了汗。火，越烧越大了。
潘达看看身边的伙伴，他们都被已恐惧支配，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让他明白，组织起来一起反抗是不可能的事。他从未如此纠结和痛苦过。换做从前，为了让大家得救，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但刚才的经历让他对一直以来的选择产生了怀疑。是为了什么？为了大家好？还是自己得到拥戴的虚荣？不，这是遵从内心。但是，真的值得吗？连生命也舍得？做，没有人会多感激你，你不做却会招致怨恨！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周围的人对他的那种期待和不满……可他们不也是奋不顾身的来救你吗？潘达啊潘达，你不是小孩子了。人性如此，你还不懂吗？母亲逝世前你四处求助，一口水也没借来，你不是都明白了？但那时的你誓言改变这一切……
神父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叶长老要这样把潘达逼出来去送死，直接杀掉不就完了吗？叶长老考虑的是那样做会激起反抗，不如让这些孩子们为了活下去互生间隙。更重要的是叶长老对潘达恨之入骨。很高尚是吧？那就为高尚去死！只有让潘达这样死掉他才解恨。
“我……”潘达向前一步，刚张嘴就被一只手捂住。那是一只小巧的女孩子的手。
“我愿意做祭品！”芮芮抢先一步喊了出来。
“不，是我！我来做祭品！”潘达急忙把芮芮往后推。
“你们疯了？要死大家一起死！”罗罗本来抱着倒下的林克给他包扎伤口，这下他也伸手去拉芮芮。
“让我去，我不愿你死！我父亲不会不管我的……”芮芮使劲挣扎。
但那些信徒们根本没理会这些。他们抓住潘达和芮芮用绳子捆上，举过头顶。嘴里叫着“献祭！献祭！”往回走，向开阔地带进发。罗罗根本插不进去手。而其他人死里逃生，心里只有一丝庆幸，茫然着再不能有别的想法。
在如同开水沸腾般的人群中，神父被裹挟着，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脸上没有了那种能震慑信徒们的神色，只留下惊愕和一个父亲才有的慌乱。他无法号令那些信徒们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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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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